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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8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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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角眼剛試了一下, 立馬把手指縮回來,一屁股跌在地上,耷拉著腦袋,大口大口喘著氣。

死了?死人了?他打死人了?林向光腦袋嗡嗡作響, 整個世界仿佛都在旋轉, 眼前一陣陣發黑。

賀有才和賀榮家也搞不清楚狀況, 只是見三角眼那副要死不活的模樣, 再看林向光神情恍惚一副犯了大錯的樣子, 也都做出了和林向光同樣的判斷:死人了!打死人了!林向光打死了疤子!

兩個孩子不是親自動手的人,比林向光多了那麽一點點兒理智,回過神來, 把林向光手裏沾了血的棍子搶下來一扔, 一邊一個架起腳步發飄的林向光,撒腿就開跑。

三個孩子沒人說話,全都黑著臉,頂著春天冰雪融化帶來的刺骨寒風,踩在半冰半雪的光滑難行的地上, 跌跌撞撞地往小樹林外面跑。

三角眼聽到動靜擡頭去看,就見三人已經一溜煙跑沒影了。

氣得他拿起鏈條狠狠砸了兩下地:“操!這幫小癟犢子真他媽喪良心,把人打暈就跑, 就不能幫我擡一下?”

爆完粗口, 三角眼認命地爬起來,把掉在地上的幾塊錢撿起來吹幹凈揣進兜裏,自行車鏈條也揣好, 又把那把殺豬刀撿起來別在褲腰帶上。

三角眼把東西都收拾好, 這才走到疤臉身邊蹲下去, 使出全身力氣, 費勁巴拉地把比他重好多高好多的疤臉拖起來放到背上,連背帶拽的往外走。

一邊走還一邊嘮叨:“疤哥,這回你估計又得在炕上躺個十天半月的了。榆樹村這幫小癟犢子,下手可真他媽黑,早知道就不惹他們了。”

走著走著,只聽疤臉“啊”的一聲慘叫。冷不丁的一聲,嚇得三角眼兩只手一松,疤臉就掉在了地上,捂著左邊大腿直嚎:“你他媽的這是要紮死我?”

三角眼看著疤臉腿上流出來的血,再一看自己褲腰帶上別著的殺豬刀,頓時反應過來怎麽回事。忙嬉皮笑臉蹲下去:“疤哥,我是豬腦子,你又不是不知道,別跟我計較啊。”

春天,身上的衣服也不薄,鋒利的殺豬刀刺上去,只在疤臉腿上紮出了個口子,出了點兒血,但並沒什麽大礙,還沒他後腦勺那個大包疼。

疤臉回手輕輕揉著後腦勺,四下看了一眼,咬牙問:“林向光呢?”

三角眼告狀:“疤哥你不知道,這幫小癟犢子,跑得比兔子還快。八成是怕你死了攤上事兒,咋整,今天這事兒就這麽算了?”

疤臉冷哼一聲,一臉橫肉抖了抖,目光兇惡:“我疤子在龍灣鎮這麽多年,就沒吃過這麽大的虧,等那小崽子哪天落我手裏的,我弄死他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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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個小夥子磕磕絆絆跑出小樹林,跑過雪尚未化完黑白相間的田地,跑上了大路,一口氣跑回了學校院墻外。

三人靠著學校的後院墻,兩腿發軟站都站不住,順著院墻就出溜到了地上。

也不往起站,就那麽坐在冰冷的地上,張著大嘴喘氣,冷風伴著空氣灌進嗓子,刺啦啦的痛。

沒人說話,耳邊除了呼啦啦的風聲,就剩下三個人的呼吸聲。

林向光心中百味雜陳,翻江倒海,短暫的路程他已經想了許多許多。

好一會兒,他慢慢冷靜下來,面上的惶恐不安已不見,神色冷峻站了起來:“事兒是我幹的,人是我砸的,我一個人扛!你們先回家躲幾天,我先回家看看我姐,看看我弟弟妹妹,和她們告個別……”

說到這裏,林向光雙眼通紅,轉過身去,說不下去了。

他連著深呼吸幾口,壓下喉頭的哽咽,這才開口接著說:“等我回家看一眼,我就去派出所自首。以後、你們要是有能力,就幫我照顧一下我姐他們。”說完,擡腳就要走。

賀有才和賀榮家忙起身拖住他,你一言我一語的勸著。

“向光你先冷靜,先別沖動。咱們再好好合計合計。”

“畢竟今天這事兒,起因在疤子,要不是他跟咱們村的學生要錢,大家被逼得沒辦法找到你,你也不會替大家夥出這個頭。”

“是啊,咱們就是打了一架,他們這不也把咱們都打傷了嗎,你看你腦袋上這大口子,那可是他拿刀砍的。”

“是啊,向光,我也覺得你不能主動去說你打死了人,咱就裝作不知道,就說打完架就跑了。回頭要是警察真找上門來,到時候再說。”

林向光心裏一團亂麻,想了想說:“不管怎麽樣,我得先回趟家,反正要是有人找到你們倆,你們就往我身上推,本來就是我幹的。”

兩個人對視一眼想再勸,可林向光已經走了。

賀有才追上去拽住林向光:“向光,咱們先去診所看看你這腦袋吧,那麽大一個口子,還流血呢。”

“我不去,我得先回家。”林向光一心只想回家,沒有心思管什麽腦袋不腦袋的,掙脫手臂接著走。

“向光,去看看,你要這樣回家,肯定得嚇著向美姐。”

“是啊,你這滿臉是血去坐車,估計人家都不能讓你上車。”

賀有才和賀榮家看不過去,兩個人連說帶勸,連拖帶拽地,給林向光弄到了診所。

每個人臉上都掛了彩,衣服上土啊泥啊的渾身上下臟兮兮的,一看就是打架打的。

中年男大夫一邊給他們幾個處理傷口,一邊把他們三個人好一頓訓:“都是學生吧,不好好念書呢,打什麽架!還打這麽狠!這要是打壞了胳膊腿兒的,你們家長不得愁死。前幾年就有個學生打壞了腦子……”

三個孩子惹了禍,此刻倒覺得大夫帶著關心的訓斥很是親切,都沒還嘴,老老實實挨批。

好在,林向光頭上的口子看著挺長,但不深,醫生說不用縫針,給他上了藥,包上紗布,開了點兒消炎藥,又交代了一些註意事情,就讓他們走了。

小夥子們臉上貼膠帶的貼膠帶,腦袋上裹紗布的裹紗布,淒淒慘慘地從診所出來。

林向光格外冷靜,交代賀有才和賀榮家把要回來的錢如數還給大家,又神色如常地跟他們皮了幾句。

林向光越是這樣平靜,賀有才和賀榮家越是不放心,堅持把他送到去雙山的班車上,看著車開走,他們倆才匆匆往榆樹村趕。

怕疤子的小弟找來,也怕派出所的人突然出現,兩人大路都沒敢走,出了鎮子,直接從一半雪一半土的田地裏穿了過去。

林向光坐在車上最後一排靠窗的位置,把棉襖領子豎了起來,遮住半張臉,偏頭看向窗外。面無表情,可眼淚卻順著眼角嘩嘩流了下來。

不管是什麽原因引起的,但他打死了人是事實。殺人償命,他林向光認。

可是,今天之後,他就再也見不到姐姐,見不到望星和甜甜了。

本來他想好好念書,像姐姐說的那樣,以後考個大學給她臉上爭光的。

可現在,家裏出了他這麽個殺人犯,姐姐怕是以後想起他,都會覺得丟臉吧。

而且姐姐本來就那麽累了,以後還只能一個人照顧弟弟妹妹,帶著兩個小的,以後對象都不好找吧……

都怪他!為什麽剛才那麽沖動!為什麽就不能控制住自己的脾氣!

林向光十分懊惱,百般後悔,萬分自責。他一拳砸在了前面那排座位的椅子背上。

前面那排沒人,但引起了司機的不滿,對著後視鏡斥責了一句:“小夥子,幹什麽呢,先提醒你,砸壞了公物要照價賠償的啊。”

林向光側著身體,攥緊拳頭整個人縮在角落,沒說話,也沒再動。

車子開進雙山縣,林向光提前幾站下車,徒步走到林向美上班的向前飯店。

知道林向美還沒有下班,他也不進去打擾她,走到馬路對面,靠著一個墻角站著,站累了就蹲在了地上,眼睛一直看著飯店的方向。

等到下午四點多,林向美終於忙活完下班出門,打開自行車鎖,把車子掉了個頭,正準備騎,一擡眼就見馬路對面的墻根地下,抱著胳膊蹲著一個人。

她仔細一打量,居然是應該在學校念書的林向光。

突然出現不重要,重要的是,小夥子腦袋上纏了一圈白布,白布上已經滲出血來,整個人瑟縮著蹲在墻角,也不知道蹲了多久。

不知是蹲久了累的,還是凍的,身體微微發抖,看上去可憐兮兮。

小夥子平時高高大大,痞帥痞帥,有時候還有點欠欠的,但不管怎麽樣,他是陽光的,自信的,還帶著點兒少年人的狂傲。

林向美從來沒有見過他這幅淒淒慘慘的模樣。

林向美嚇壞了,兩手一松,車子隨手往地上一丟,撒腿就跑過去,蹲到少年面前,伸手輕輕碰觸他額頭的紗布,溫柔小心地問:“向光,你這是怎麽了?”

林向光擡頭看著林向美,告訴自己要笑,要把他編了一個下午的謊說出來,就說自己和同學打架了,想家了,然後在家住一個晚上,聽姐姐嘮嘮叨叨罵一頓,吃上一頓熱乎乎的晚飯,晚上陪望星和甜甜玩一會兒,明天再吃個早飯,就被姐姐連推帶搡地笑罵著趕回學校去……

他蹲在墻角那麽久,已經把謊言反反覆覆練習了好幾遍,可當真地面對姐姐那雙寫滿擔憂的眼睛,他一句話都說不出來,也笑不出來,眼眶瞬間湧滿了淚水。

林向美心急如焚,可看到孩子這樣,她還是耐心地先安慰他:“向光,別怕,不管出了什麽事,姐在呢。”

林向光雙眼通紅,嗓子發哽,變聲期少年獨有的粗噶嗓音越發難聽:“姐,我闖禍了,我可能、得死了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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